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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夜夕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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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1)
  水。温热的水浸过小腿,没过平坦的小腹,直至齐腰。羽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沉下身子,让热水漫过肩头,氤氲的水汽打湿了他的头发、眉毛,肌肤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一个专为奴隶开辟的浴池,每天午后可以集体来此洗浴。浴池利用天然温泉建成,由青石构筑成一个四方的水池,温度高达30度以上,热气升腾,烟雾袅袅,将四周景物都变得暧昧而模糊。十多个奴隶或仰或卧,或跪或倚,浸渍在肉的浴池里,赤裸的身体随着水波微微晃荡,轻柔慵倦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空间。其中还有五六个女奴隶,雪白丰满的肉体亮得有些刺眼,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肢,符合他少年时对女性的一切幻想,但现在即使近距离接触也引不起他的生理反应了——再美好的皮囊,也不过是容纳精液的器皿罢了。
  浴池远不像调教室那样阴森恐怖,没有皮鞭,没有调教器具,没有任何刚硬的、有棱角的东西,就连池上的看守,似乎也被室内慵懒的气氛催眠,倚着长椅懒得站起来,手里的藤条看起来更像某种情趣用品而不会带来疼痛。有时兴致来了,便从水中捞起一个奴隶,在其他人的哄笑声中就地办起事来。这里没有严厉的禁令,但仍然没有奴隶直立行走,或者是出于习惯,或者只是因为太舒适而不愿起身。四面都是温润的热水,没有边际,没有形状。柔和而粘稠的水雾中,奴隶们也在窃窃私语,挤眉弄眼,互相开着猥亵的玩笑。
  他们笑着的时候,羽也跟着笑起来,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这无关紧要。既然大家都在笑,那就表明这是合乎规矩的适宜的举动,有必要跟着模仿。他一面笑着,一面无意识地扫过四面角落,——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只有那里的监视器还在尽职地工作着。这里很舒服,他不想犯什么错又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他用手拉紧浴池边上的栏杆,让整个身体漂浮在水面上。现在他已经没有戴分腿器了,因为要下池洗浴,脚上的镣铐也被去掉了,轻柔的水流一波一波地漫过他的身躯,暖洋洋的带来一种想睡觉的感觉。他感觉手臂有力多了,这表明他的健康正在恢复中。过分瘦削的面庞变得圆润起来,原本线条分明的轮廓因之柔和淡化,无复以前的锐利明晰。前胸蓓蕾般的红樱饱满艳丽如熟透的樱桃,肌肤也因长时间的温泉浸泡而变得如象牙般莹白细腻。
  水雾迷蒙。
  美轮美奂的肉体被热水浸渍得微微鼓胀,过去和现在如同浆糊般的粘连在一起,曾经的憧憬和执念如同掉进糖水里的蚂蚁,激烈的反抗和挣扎都被粘稠的液体一一化解,慢慢腐烂消融在这甜蜜的沼泽里。
  在允许自己堕落之后,堕落是容易的。世事与自我的矛盾与对抗,本是人生最悲怆最无奈的战斗,现在已经结束。生活突然变得无比简单,每天只需要洗干净、躺下来,取悦一根或者几根十几厘米长的肉棒而已。再高明的性技巧终究也只是技巧,不是什么哥德巴赫猜想。用尽全部智慧去烤熟一根腊肠,就算要求再苛刻,也不过就是撒胡椒面和抹番茄酱的区别。当然,有时候不管他做得再完美,主人也会惩罚他,至少每天例行的鞭打是逃不掉的,但这无关紧要。主人不会当真弄伤他,不会给他的身体留下不可恢复的伤痕,现在他很清楚这一点了。
  热汽熏得羽的头脑有些发晕,他慢慢地爬起来,到淋浴区简单冲洗了一下,自己灌肠清理内部,戴上脚镣。整个过程驾轻就熟,就算没有分腿器,双腿也自然张开成适宜的角度,露出诱人的菊穴。镣铐间的链条长了不少,他的动作可以更加灵活。新的镣铐不是以前那种黑黝黝笨重粗糙的铁铐,而是轻巧防锈的合金体,光晕流转,呈现出一种暧昧而轻佻的银白色,与雪白的肉体搭配和谐,带来难以言喻的亲昵感觉。他看着镜子,按主人的要求在肚脐和乳头周围扑上闪亮的银粉。纷纷扬扬的银粉飘坠而下,粘在镜中人洁净润泽的裸体上,还带着水汽的黑发温顺地紧贴着光洁的前额,白得仿佛透明的肌肤因高温而微微透出浅淡的红晕,与自身冷淡自虐的气质相对应,别具一番情色味道。在与生命的庄严、崇高、神圣等词语相关联的沉重感消失之后,统治一切的就是这银粉般飞扬无序的轻。
  他象一只被阉割的猫,皮光水滑,神态慵倦,眉梢眼角都是一派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平静与安详。有调教师走进来,他认得那是主人的助手,具体叫什么他不记得了,也懒得去记,这些人都有着相似的脸,干着相似的事情。那调教师给他戴上乳夹和锁阳环,扣上牵引链带他出去。他驯服地跟了上去,即使紧扣着身上最敏感的三点,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他已经学会如何紧跟调教师的步伐,任由引导。曾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痛楚消失了。
  外面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澄澈洁净得象块透明的蓝玻璃。只是夏天终究快要过去,悠悠吹来的风里已夹杂着丝丝凉意。几个调教师牵着奴隶在草地上散步,象在遛他们的宠物犬。
  “喔,木户,这奴隶越来越诱人了!”
  “看起来很温顺呢,功夫怎么样?”
  牵引他的调教师明显有些得意:“要不要试试?”
  熟悉的响指声传来,他应声跪趴下来,双手分开臀瓣,恭顺的道:“请主人使用你的奴隶吧!”
  几个调教师都笑起来,其中一个走到他身后,用手指略作扩张,把勃起的性器放到他的体内,慢慢地推进。
  “其实没有必要做前戏的,这奴隶很贱,承受得起。”木户双手抱臂在一旁悠悠然地道。
  另一个男人过来捋他的分身,不耐烦地道:“换个姿势。”
  尽管体内还嵌着他人的性器,他还是顺从地翻过身来,仰面躺倒,方便他们的玩弄。项圈一紧,第三个男人把带着腥膻气的性器塞到了他的口里。以这个姿势做口交是极其困难的,他努力地吞咽着,同时配合着身后男人抽插的节奏,分身已经在慢慢抬头,但没有调教师的命令不敢达到高潮。
  这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也没有超出他能承受的底线。头脑逐渐变得恍惚。耳边一片嗡嗡声,大概是几个调教师在谈论他的“功夫”吧。
  阳光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午后的太阳亮得让人目眩,即使闭上眼睛,灼人的光斑也在眼前不住晃动,就像……那一天。
  一个名字慢慢地自他幽暗的心底深处浮现——真田清孝。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2)

  阳光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午后的太阳亮得让人目眩,即使闭上眼睛,灼人的光斑也在眼前不住晃动,就像……那一天。
  一个名字慢慢地自他幽暗的心底深处浮现——真田清孝。
  是的,他仍然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
  在离开那间密室之后,曾经的记忆逐步恢复,虽然并不清晰,也未必完整,却已经足够让他恐慌。过去,像一个巨大而模糊的令人厌恶的阴影,在不停地追逐着他,伸出藤蔓似的双手,试图扰乱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那阴影里总有一个声音在窃窃私语,提醒他那个让他痛苦不堪决意放弃的外部世界依然存在。
  而清孝却是那片阴影中唯一的光亮,宛如映射在阴暗沼泽上空的最后一抹夕照。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清孝对自己的爱是真的,当那个身影出现在展示台上的时候,他终于能够确信这一点。
  ——可惜还是被他搞砸了。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再一次想起清孝,满怀着凄楚的柔情和无尽的歉意。
  恋人的形象,在记忆中不断被修饰美化,最终飞上云端,遥远尊贵如天上的神祗。
  相形之下,赤身露体任人玩弄的自己,是如此低贱卑微如泥地上的尘埃。
  他怎么会这么愚蠢,认为自己足可以挑战上天的安排?
  他怎么会这么自负,觉得卑贱如自己竟可以得到那样神圣的爱情?
  ——“贱货!早这么乖顺,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那一天,阳光也是那么灿烂,大海也是这么蓝,澄澈透明得象块蓝玻璃,直至熊熊火焰焚毁一切……
  他闭上眼睛,记忆混合着血水从密封的心底缓缓渗出。这一瞬间,他忽然强烈的思念起恋人来,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软弱更需要清孝在自己身边。
  “答应我,不管处境有多绝望,也不能放弃。因为我一定会回来。”
  言犹在耳,人已随风。
  盟誓如铁,天意如炉。
  如果因缘果报,成为奴隶就是他今生注定的宿命,所有自作聪明的安排和不自量力的反抗只会遭致上天更惨烈的惩罚,以致清孝惨死,那么,他接受,他认命。
  “这就是你的要求么?”他在心里呼唤着死去的恋人,“……不管你回不回来,答应你的事,我总会做到。”
  “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不是最终的结局。最终的结局是,他们在天国里幸福地生活,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
  炽热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口中是淡淡精液的味道。他仰望天空,向云端里的上帝无声祈求:“我已经足够谦卑了么?就这样顺从天意度过一生,是不是,就可以在死后和他重聚?”
  那几个家伙仍在他身上忙碌。在把一切委诸命运之后,对他们强烈的厌恶和憎恨也失去了凭据。他们也不过是上帝用来惩罚自己的工具而已。芸芸众生,谁能逃得掉那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
  你可知道什麽是爱?爱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
  就像神说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人类害怕孤独,於是就制造出了爱的假象。
  你可知道什麽是生命?生命的本质,只是死神唇边的笑。
  所以生是短暂的,死是永恒的。
  所以快乐总是转瞬即逝,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所以天堂永远在未来,而地狱……永远在现世……
  主人的话不知不觉地在他耳畔回响。主人的话永远是对的。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对的。
  他微微苦笑,向那群面目模糊的男子打开身体,感觉着自己在阳光下慢慢腐烂。
  **************************
  忍拉开窗子,看着下面几个调教师围着那奴隶打野战。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奴隶脸上的表情,但却奇怪地清楚其所思所想。
  也许,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人了吧。忍沉思着。浅见羽。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直呼那个名字。
  那具身体里的每一处私密地带他都拜访过,人生的每一个琐碎经历都逃不过他的地毯式搜索,心灵的每一处隐秘都被他做成切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到纤毫毕现。
  就算真田清孝,也不曾做到,尽管他们自认为相爱。
  以他与那位真田家大少爷打交道的几次经历来说,他并不认为那家伙配得上自己可爱的小奴隶。
  那么美丽的灵魂,坚强而又脆弱,纯真而又反叛,值得让人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梭,只是……
  把旅途中见到的旖旎风景浓缩成小巧精致的盆景,把玩于掌中,固然能让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凝固下来,定格为永恒,但其中蕴含的怒张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了。
  所谓永恒,必须以彻底的死亡为代价。
  沉静优雅超越于时空与轮回之外的盆景,其背景是冰冷郁暗的死之天空。
  他想得出神,没提防杉下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烟:“在想什么?”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看着烟雾袅袅升起,恍惚地道:“我在想,人最倒霉的是什么?”
  杉下挑了挑眉,看着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到不适当的人,比如渴求温暖的时候遇上个骗子,享受孤独的时候遇上个情圣。”
  他以讽刺的口气吐出那个词,苦涩地笑了笑,道:“所以不管你怎么对待生活,它都自有办法嘲笑你。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奴隶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麻醉剂?自慰器?”
  杉下嘿然笑了起来,悠悠地道:“老板,你这人就是太哲学了,否则一定会快乐很多。”
  弹了下烟灰,杉下笑吟吟地道:“你看,那么多奴隶躺在你身下任你予取予求,还想那么多干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忍白了他一眼,道:“这种单细胞动物的思维方式,跟奴隶又有什么两样?”
  杉下默然半晌,沉静地道:“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不过,玩娼妓也好,玩奴隶也好,就是别玩感情。”
  他笑了笑,道:“这一点,老板当然是最清楚的。”
  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吸着烟。隔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道:“你到这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心情吧?”
  “喔,差点忘了。”杉下一拍前额,道,“有真田清孝的消息。好消息。”
  忍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杉下微笑道:“他从岛上出来就去当地警局报了案,你知道龙介少爷在那一带的警局都有内线的嘛,只是忌惮他枪法了得,一面稳住他一面请增援。据说当时他衣衫褴褛,很是吃了些苦头的样子。可以想象,他日本话都说不利落,估计能找到警局都费了番功夫。”
  忍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么人抓到了没有?”
  杉下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半晌,低声道:“本来是把他骗得服服帖帖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是瞧出了破绽,突然跑了。”
  忍冷笑一声,掉过头去一言不发地吸着烟。
  杉下听出了笑声中的轻蔑,有些尴尬地道:“龙介少爷说他有加派人手去追捕了,真田清孝人生地不熟,日语又不好,现在行踪已露,只要他露头,一定会被发现的。”
  忍沉默了一刻,索性掐灭了烟头,道:“龙介都能想明白这一点,真田清孝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估计他是不会在日本露头的了,要查的是他是否会偷渡回美国向真田组搬救兵,如果真有那一天,大家一起完蛋!”
  杉下道:“老板说的是。不过这一点我也有提醒龙介少爷,以真田清孝现在的状况,偷渡可不是件容易事。龙介少爷还是蛮有把握的。”
  忍叹了口气,道:“龙介做事粗枝大叶,又经常盲目乐观,实在是不敢太信任他的办事能力啊。”
  这句话出口,他不禁苦笑,现在再来抱怨又有何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和龙介已经不能分开了。值不值呢?他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下面草地上忙碌的人群。在那群衣冠整齐的人中,那个赤身裸体的奴隶显得分外惹眼,草色青葱,雪色的身体诱惑中透出无限清冷。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3)

  现在那奴隶就蜷伏在忍的脚边,温顺而安静,偶尔用手抚摸一下,肌肤便泛起一阵轻颤,也不知是恐惧,是情动,抑或只是禁不起这夏夜的清寒。透窗而入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肉体是凉的,银的,闪动着一种类似无机质的清冷而苍白的微光。炎夏将尽,夜晚温度降低了很多,他象头畏寒的小动物,不自禁地向忍靠过来吸取温暖。
  忍微微一叹,捧起他的脸。那张苍白凄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半开半闭,流转间透出深入骨髓的倦意。是白天的调教课程让他疲倦,还是对人世的彻底厌倦?
  这样毫不设防的极度的脆弱,除了忍之外,他不曾展现给第二个人看过。在主人面前,再羞耻的姿势也摆过,从身体到思维都完全透明,也实在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
  主人的碰触让他稍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曾经光华熠熠的眸子早已黯淡了神采,只有对他了然于心如忍,才能看到残存的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烧,尽管已如游丝般飘渺无定。那是他对世事人情无法全然斩断的眷恋与不舍。
  忍只觉心在微微刺痛,轻轻的道:“你为什么还要有牵挂呢?你不知道那样只会让你痛苦么?”
  一丝极微弱的阴影掠过那双眼睛,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逃不过忍敏锐的目光。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羽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浅见家主浅见羽失踪至今已逾三个月,案情仍无进展。代理总裁高桥裕二的领导能力普遍受到外界质疑,公司股票表现持续低迷。本月5日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宣布该公司出品的抗抑郁药Viex会对心脏病患者产生不良影响,对危急中的浅见集团可谓雪上加霜,股票市值累计跌幅已达40%以上……”
  怀中人明显震动了一下,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屏幕。新闻播报仍在继续:
  “……该公司董事会于今日发布公告,代理总裁高桥裕二引咎辞职,继任者为前董事会长浅见平一郎的长子浅见龙介……”
  镜头一转,出现了身穿深色西装的浅见龙介,头发一丝不乱,神色肃穆地宣布将全面回收Viex,希望能重塑公众对浅见集团的信心。
  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唇边慢慢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道:“还记得他么?他是你哥哥,龙介。”
  看着电视上踌躇满志的龙介,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道:“就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没有意料中的激烈反应,只有一阵难堪的沉默。怀中人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死去了一样。
  抚摸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忍淡淡地道:“你早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是你的哥哥,希望你成为奴隶,因为你的存在妨碍了他的生活。”
  沉默。良久,羽惨笑起来:“我有哥哥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有哥哥,你们有同一个父亲,浅见平一郎。”忍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你不仅有哥哥,还有两个姐姐,还有姐夫。”
  “他们都恨你,因为你把他们踢出了董事会。所以,他们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羽身体一僵。他有把姐姐、姐夫踢出董事会么?他不记得了。那些遥远的往事,如同洗衣机里搅碎揉烂的纸片,早已辨不清形状。但那句话里透露出的其他一些信息让他痛苦,胸口如被巨石压住,弓着背,手无助地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忍轻轻一叹,道:“他们有理由恨你的。他们是浅见平一郎嫡亲的子女,而你只是一个私生子,还是不被父亲喜爱的私生子。”
  伸手握住了羽那只曾被折断的有些痉挛的左手,将他蜷曲的手指一根根捋直,道:“十岁那年,你母亲带你去诹访湖游玩,就是去见你亲生父亲吧?”
  羽的呼吸骤然散乱,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祈求:“求求您,别说了!您不是要我忘记过去么?为什么还要提起?”
  忍一窒,沉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恐惧?”
  羽没有说话,伏在他膝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哀鸣。
  忍缓缓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父亲并没有接纳你们母子,他不爱你。甚至若干年后他找到你,要你继承财产,也不是出于爱,只是他更恨他的长子而已。”
  “他从来不曾爱过你,视你为子。这就是你一直不能原谅他的真正原因。”
  他吁了一口气,苍白的月光照着他清俊柔和的侧脸,有些冷漠地道:“没有人希望浅见羽这个人活在世上。你真正快乐的时候,是在你十岁以前。那时候,你拥有真正的爱和关怀。”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掠过一丝奇特的波动。然而无论情绪如何,语音始终清冷平板,宛如冰封的寒潭:“但那幸福是偷来的,是属于吉野羽的幸福,不是浅见羽的。”
  “作为被父亲漠视的私生子,被兄弟姐妹憎恨的浅见羽,没有幸福。”
  羽终于开口,声音是虚脱后的平静,淡淡地道:“主人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忍百感交集地凝视着他,慢慢地道:“那一天,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葬礼上。没有人能忍受到手的几十亿美元飞掉。就算是那笔钱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以让人发狂了。”
  羽沉静了片刻,木然一笑道:“更不该立一个荒唐的遗嘱,说什么自己有不测,财产就自动转给慈善机构,否则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那样对人对己都好。好得很。”
  忍叹息着抚摸着他的背:“你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理智的决定,其实是最愚蠢的决定。”
  羽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讨论下去:“财产转让书准备好没有?我签。”
  忍摇摇头,道:“没用的。你自己立的遗嘱,应该很清楚。必须在公众场合有律师和三位证人在场,转让书才能有效。”
  “但你们总有办法的,不是么?”羽惨笑道,“主人,需要你的奴隶为你和你的委托人提供什么服务?直接说吧。”
  冰冷的手指停顿下来,耳边是忍没有情绪起伏的语音:“你需要真正被打破。现在你只是放弃了希望,但并没有放弃自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在说服别人,又象是在说服自己似的道:“这样你会得到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4)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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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静静地跪在忍身旁,双手紧铐在前面,戴着眼罩、耳塞,系在乳夹上的牵引链固定在下面的铁环上。下面似乎并不平整,他不时趔趄一下,撕扯得乳头一阵牵痛。他不得不用紧铐的双手握住铁环,弓起身子,以缓解疼痛。清晨的风格外寒冷,吹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秋天真的快来了吧。
  耳塞被取下,耳边响起主人的声音:“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么?”
  他摇摇头:“不知道,主人。”一大早被主人塞进车里一路牵引过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主人引导的方位上去了,完全没有留意身在何方。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主人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冷淡而悠远:“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神秘而不可解的,不要说浩渺的宇宙,就算人本身,也充满了无数未解之谜。爱也好,恨也好,有时候全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恐惧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有他恐惧的事物,让他无法忍受,一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甚至根本就不能想。这种恐惧有时候完全无法用理性来解释的。有人会怕老鼠,有人会怕蜘蛛,有人你砍他十几刀都能忍住,可一见蟑螂就尖叫跳开,屎尿直流,理智全无。这与勇气无关,只是一种无法不服从的本能。而你最害怕的……”
  话犹未完,羽陡然色变,全身不住打颤,他死命抓住下面的铁环,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错,你最害怕的是溺水。从这种水墨画里最常见的、很有诗意的小木船翻落,掉进没顶的深水里。”
  眼罩被拉开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朝日初升,东方天际云蒸霞蔚,金晖耀目。冷冷的晓风横扫海面,海风呼啸,浪涛奔涌,卷起万丈黄金雪。这正是被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讴歌过无数次的海上日出。他们乘坐的木筏便如嵌在画中一般,与这宏大壮美的背景融为一体,那种浑然天成的美丽,令人只想顶礼膜拜。
  然而坐在船里的羽,无疑是这画面里最不和谐的音符。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嘴唇不住哆嗦,似乎想勉强自己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开口。
  忍凝视着他,缓缓道:“其实你的恐惧可以理解。小时候你母亲带你去游湖,乘坐的就是这种木筏。船翻了,她死了,你的人生也从此改变。那次船难当然会给你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真实情况如何,只有等待你来告诉我。”
  他在说什么,羽完全没有听到,只听到耳朵里血往上涌的声音。他死死抠住铁环,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哪里说得出话来!
  乳夹被取掉了,牵引链像一条死蛇似的垂下来,忍捡起来,挂在羽的手铐上。羽似乎终于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竭力想做点什么来阻止忍的行动。“主人,不不,你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他结结巴巴地道,绝望地看着忍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毫无办法。
  在忍抱起他脱离船体的一刹那,他完全丧失了神智,眼前一黑,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不不不不不——”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所有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都必然会发生。
  没有意外。
  没有奇迹。
  冰冷的海水即刻将他淹至没顶。朦胧中他听到头顶忍几乎带有歉意的语音:“对不起。但你知道,事情必须这样的……”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5)

  汹涌的海水即刻将他淹至没顶。朦胧中他听到头顶传来忍几乎带有歉意的语音:“对不起。但你知道,事情必须这样的……”
  ***************
  冷。
  好冷,好冷。
  奇寒彻骨的海水霎时间包围了他全身,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长针一齐刺入他的体内,令他的血液都冻结成冰。呼吸顷刻终止,胸口闷得发慌,强大的水压刺激得他耳膜生疼。
  他感到身体直往下沉,不可抑制的恐惧令他张口尖叫:“不——”这一喊把肺部的空气全排了出来,冰冷的海水不停地灌入他的口腔、鼻腔和耳朵。肺部大概进了水,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水,上下左右混沌一片。他拼命踢蹬,但越是挣扎,似乎沉得越深。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恐惧压在他心头,仿佛深夜赶路的旅人,无论他怎么拔脚狂奔,后面总有看不见的鬼怪如影随形。他们快抓住他了,快抓住他了,那阴冷的手臂就快触及他的后背了!
  连接手铐的牵引链突然一紧,他像一条鱼似的被拎出水面,啪的一声摔倒在船里。一股灼热的感觉陡然沿食道而下,耳朵、咽喉、肺部痛楚不堪。他伏在船板上不断呛咳,大量海水从他的嘴里鼻里涌出,呛得他头晕目眩,大脑嗡嗡作响。
  晓风吹打着他湿漉漉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冻得他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好希望有什么东西能覆盖一下他赤裸的身躯,然而什么也没有,就连用双手抱住身体取暖也不可能。他只能尽量蜷缩成一团,抵挡着寒风,颤抖着,呛咳着,大口大口地努力吸气,恐惧万分。
  主人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感觉如何?这里和诹访湖的水有什么不同么?”
  他只觉脑袋重得出奇,口齿不清地道:“水……水是咸的!”
  主人沉默了片刻,遗憾地道:“你知道我期待的不是这个答案。”
  冰冷的手指又碰触到他的身体,他吓得大叫:“不不不不,这样我会死的!”
  “死?”主人似乎在轻笑,“死很可怕么?”
  他陡然一震,抬头看着主人。
  主人的脸上挂着一丝奇特的笑意,道:“你很怕死么?”
  他怔怔地盯着主人,眼神渐渐变得恍惚。
  “你知道,死并不可怕。那只是甜蜜的解脱,终极的长眠。”主人的声音,如丝绒一般柔和而诱惑,“不必害怕,我会陪着你。”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告诉我真相。”
  他再度被投入海里,在飞溅的浪花中,身体迅速下沉。
  “你知道,死并不可怕。
  有人曾经这样在他耳旁喃喃低语?语音柔和而虚幻,带着无以伦比的优雅与悲戚。
  他看见她小巧秀丽的下颌,淡青色的和服上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精致的衣领微微敞开着,露出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
  心,慢慢地镇定下来。长久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消失了。他不再努力屏住呼吸,任由海水大量灌入体内,却奇异地不再有痛楚。四周仿佛亮起了灯光,抑或清晨的阳光原本就如此明媚灿烂?他感觉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水下的世界清澈而澄明。他可以看到金色的船底,以及阳光照射下悬浮在海水中的细小颗粒。
  一切似乎变得缓慢起来,空中有鸥鸟掠过,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他可以看到那徐徐展开的白色羽翼,如云翳般飘过蔚蓝的天宇,每个动作都慢得超乎现实。
  在这空灵澄澈宛如仙境的世界里,他所仰望的女子,静静地回头。
  那是……母亲。
  光洁如玉的额头,漆黑凝定的眼眸,盘结的发髻如叠起的轻云……她依然如十几年前那么美丽动人。.
  “不必害怕,妈妈会陪着你。”
  她温婉地笑着,向他伸出双臂,阳光下白得仿佛透明。
  “小羽,和妈妈一起死吧。这世界太残酷……”
  “不要怪妈妈,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爱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
  那双手臂柔柔地环拥住他,温暖而安全。恍惚间,他还是那个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小孩,这十多年的孤单岁月从来不曾存在,所有的忧戚哀痛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可以呼吸到母亲身上香水的味道,听到她平静有力的心跳。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但感觉异常舒服,象慢慢陷入熟睡中。曾将他撕裂的狂暴喧嚣的海安静下来,海风吹拂,浪花低低地吟唱着动人的歌谣。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象是突然变成了一个乖孩子,被她紧紧抱拥在怀中。
  梦境便在此刻碎裂。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强行与母亲分割开来。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再度在他眼前重现,母亲用尽全力把他抛起,他小小的身体飞荡在空中,下意识地抓住船舷,爬到船上。大难逃生,惊魂甫定,他挣扎着爬起来,正好看见母亲的最后一缕黑发消失在湖面。
  阳光猛烈地炙烤着他的背脊,天地间反射出一层耀目的白光。四面八方全是水,汪洋恣肆,无边无际,与辽远空旷的苍穹融为一体,构成浩大宏阔的海,无形无相,混沌而苍茫。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向他逼近,若有若无,时近时远,在重重幻影间盘旋呼啸,仿佛一群没有面目的鬼怪在欢欣起舞。
  天是大虚,地是大虚,茫茫天地间,只有他独自一人,跪倒在这孤舟之上。
  天上地下。
  彻底的孤独。
  “小羽,如果你是吉野茂的儿子该多好。你会有一个真心爱你的父亲。妈妈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
  “和妈妈一起死吧。这世界太残酷……”
  “不要怪妈妈,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爱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
  “不必害怕,死并不可怕,妈妈会陪着你。”
  但在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她不爱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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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6)

  他慢慢地从狂乱的呓语状态下平静下来,筋疲力尽地躺在船板上,身体微微抽搐。海水的味道就像加了盐的泪水,不断从他的口腔鼻腔里涌出,冰冷而又苦涩。阳光此时已有了些热度,但仍不能给他丝毫暖意,他呛咳着,皮肤因长时间的浸泡而发白发胀。旭日映照海面,光环散漫,一波一波地扩展开去。他的面庞便在这晃荡交错的光影中浮动,目光散乱,神情空洞而茫然,似乎仍沉浸在幻觉中不能自拔,口中仍在低低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生我……”
  “既然不要我,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忍按压他腹部的手停顿下来,指尖微微颤动,游移到他的胸口,慢慢地道:“原来这就是原因。所以你会违背你母亲的意愿接受浅见平一郎的财产,因为在你背叛她之前很久很久,她已经抛弃了你。”
  掌心所触,身下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忍似无所觉,径直说下去,语速越来越快:
  “你总是这样,总是不甘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有的举动都那么幼稚。”
  “你总是矛盾万分,憎恨他们的无情,却又渴望他们爱你。”
  “你总是耽于幻想,喜欢逃避现实,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谎言,骗自己仍然被爱着。”
  “所以你会怕水,因为溺水会唤起你这一生最惨痛的回忆,提醒你如何被亲生父亲羞辱,被亲生母亲抛弃。”
  “所以你会竭力淡化养父一次又一次强奸你的事实,只顾沉浸在童年他如何疼爱你的幻梦中。”
  “所以你会选择性遗忘你和山下老师性交易的一幕,自我欺骗,自我隐瞒。”
  “所以你会再三强调浅见平一郎是自愿把遗产交给你的,故意忽略他这么做不是出于对你的爱,而是他对长子的恨。”
  “真田清孝又怎么样?说得那么好听,最后还不是抛下你一个人在世上受苦。”
  “是的,这就是真相。你的世界完全由谎言构成。事实上,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忍一口气说到这里,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下来好一会儿,苍白清俊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一向冷漠镇定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低声道:“除了……我……”
  他每说一句,羽的面色便跟着变动一分,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似乎被梦魇住了无法摆脱,以致于根本没听到忍最后那句低语,只哑声道:“求求您,让我痛,让我痛!”
  忍怔怔地盯着他,自嘲地一笑,叹了口气,淡淡地道:“那么,如你所愿。”海风猎猎,瞬即将那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吹散。
  ******************
  时正值涨潮时分,白色的浪涛奔涌,层层叠叠,连绵无尽,拍打着黝黑的礁石,碎裂成万千浮沫,发出雷鸣般的轰响。他顺从地任由主人把他缚在岸边礁石的凸起上,被海水浸泡过的肢体异常柔软,象发胀了的鱼干。
  经过上亿年风雨剥蚀的礁石凸凹不平,锋利如刀刃,在他的背脊上割裂出道道血痕,但即使这样鲜血淋漓的痛楚,也无法让他暂时忘记内心的疼痛。因此,当撕裂皮肉的鞭笞陡然降临在他身上时,他几乎想流着泪拥抱他的行刑者。
  但这仍然不够,仍然不够!
  他如被层层厚茧包裹住几近窒息,即使如急雨般落下的鞭子也无法突破封锁。那茧越结越厚,柔软而强韧,仿佛有生命的黑色丝缎,逐渐蔓延生长,妖娆着,飞舞着,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光线一寸寸被吞没,阳光、大海、白鸥……所有的景物都摇晃起来,逐步融入漆黑一片的夜色中。
  而母亲的影像,却在这黑暗中越发清晰,仿佛有光从她身后照射出来,勾勒出她柔和清丽的身影,整个人似悬浮空中,散发着慈爱的光辉。
  她在微笑。但眼神却是那么悲伤。那目光凝注在他身上,是挥不去斩不断的关爱与牵挂。
  “但这一切只是幻影。”有人在他耳旁喃喃低语。
  微笑消失了。母亲的身影模糊起来,渐渐隐没在一团白光中。
  但他还记得那声音,那是在他耳旁无数次提醒他、鼓励他的声音。他曾以为那是山下老师,现在知道不是。
  但那人被包裹在白光中,若隐若现,似远还近,任他用尽全力辨不清眉目。
  “你知道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当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是谁?光影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白光在碎裂,那人的面孔,也慢慢由模糊而清晰。
  他终于看见了他的脸,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那是他自己。
  原来是这样。
  在那成长的岁月里,一直是他孤单度过,是他自己与自己对话,自己在鼓励自己。
  没有人可以呼救,也没有人施以援手。
  所谓永远的陪伴,只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心里有什么东西像烟花般的爆炸开来。长久以来的坚持,如同包裹他的黑色丝绸,在这瞬间被撕裂成两半。
  他掉了下去,掉进下面无尽的黑暗中,掉进寒冷的深海里,掉进浩渺的宇宙中。
  溺水的感觉又来了,也许永远不会过去。
  几近窒息的恐惧压在他的心头,感觉氧气在一分一分减少,但却无力挣扎,无法改变。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象被固定在转盘上的老鼠,无论怎样奔跑,也永远触不到前面的诱饵。
  “但这一切只是幻影。”
  “是的,这就是真相。你的世界完全由谎言构成。”
  “事实上,没有人爱你,没有人。”
  他伸出双臂,然而抓住的只是虚空。
  他拼命踢蹬,然而永远触不到实处。
  彻底的孤独。
  全然的无助。
  就像十岁那年,他孤身一人跪倒在孤舟之上,面对着混沌而苍茫的天地。
  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与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象一簇小小的火花飞速闪过,那速度太快,他捕捉不到。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他一定要找到,那簇火花,就是打开这黑暗之门的钥匙,他莫名地确信这一点。
  暗夜似乎变得明亮一些了。在黑暗的最深处,有光影在隐隐流动。他开始听到了浪花拍击礁石的声音,感受到了阳光照射在海面的光亮。
  就好像他在深海之中,隔着水波看到空中飞翔的鸥鸟。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他需要的是什么了。
  不再挣扎,不再努力屏住呼吸,只需任由海水充盈进他空虚的身体。
  不再坚持,不再拒绝,化为落叶顺流而下,而不是象这礁石,沉默地对抗着浪花的拍击。
  投身于广阔无垠的海的怀抱,与汹涌的波涛一起呼吸,这狂暴邪肆的海洋将会变得温和而宁静,阴冷喧嚣的浪涛将会化为柔柔的水波。
  是的,只要他肯放弃。
  灯火将被点亮,他最深切的渴望将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7)

  是的,只要他肯放弃。
  灯火将被点亮,他最深切的渴望将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放弃坚守,只因他在拒绝外界的时候,世界也在拒绝着他。保护心灵的铜墙铁壁,也是监禁心灵的枷锁囚笼。
  交出自我,那是获得爱必须付出的代价。自我修筑自我保护的高墙,岂非正是他孤独寂寞的缘由?
  放松身体,决然地撒手,将所有的痛苦、疑虑、矛盾、焦躁……一股脑儿的交出去,从此便不会再有任何烦恼。
  不再思考,不再挣扎,只需要接受,如同随遇而安的水流任由命运的安排。
  他感到身体在飞速下沉,一股类似爆炸的冲击让他全身都化为飞灰,如同浪涛拍打在礁石上,碎裂成万千浮沫。然而碎裂的只是浪花,而大海依然自在永在,笑看涛生云灭。
  然而当微小单薄的浮沫飞溅入空,重归于海的怀抱,便会转化为另一种存在,具有了新的生命。
  不会再有伤害,因它的力量已与大海融为一体。
  不会再感觉孤单,因它已然成为海的一部分。
  他便象那溪流中的一滴水,历经群山万壑,一路跋涉艰难,终要复归于那唯一的、永恒的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的感觉走遍了他全身,包围他的黑暗世界霎时间如积木般坍塌下来,他再次看到了阳光、沙滩、白鸥和海浪。天地间的一切如此和谐而完美。在他浑然忘却自我、全身心地感受外界的同时,这世界也在热情地拥抱着他。一弹指六十个刹那间,那种水乳交融、与宇宙共舞的感觉,奇妙到不可思议。
  他即是那海上轻盈跃动的浮沫,反射着当空艳阳,流转出七彩光华。
  他即是那振翼疾飞的鸥鸟,吟唱着欢快的歌曲,直冲霄汉。
  他即是那横扫海面的长风,倏忽来去,吞吐天地。
  他即是那君临天下的骄阳,放射出万道金箭,滋养着世间万物。
  他不曾存在,那个冷漠精明坚强镇定的浅见羽从来都只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幻象。
  他无处不在,在他倒空生命之杯、让外力进入内心的时候,他便与外力合为一体。
  用遗忘来摆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以顺从来对抗那不可抗拒的命运。
  通过放弃自我,他终于跨越了自我设定的心之囚牢。
  鞭打不知何时已停止了。他仍然象十岁那年,面对着苍茫的天空和无垠的水域。但前面已多了一个人,正沉默地看着他。那似曾相识、温柔而又哀伤的眼神,是他今生最为致命的诱惑,即使效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锁链解开了,他如一片落叶似的飘坠下来,即刻被主人稳稳接住,紧紧地抱拥入怀。那双强健的手臂,支持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也支持着他摇摇欲坠的人生。
  “主人,请带你的奴隶回家。”他轻轻地说道,微风轻拂,余音袅袅,消逝于海天之间。
  *********************
  ps.终于写完最难写的一段了,擦汗。希望看起来还不太突兀。
  这几节都是在写打破的心理转变和过程,基本上是羽的幻觉,交织着一些回忆。因为小时候的伤害,他一直用铜墙铁壁来武装自己,但也因此缺乏与外界的交流,生命中有很多情感是空白的。没有爱和关怀的人生,漆黑寂寞如长夜,在所有的精神支柱被忍砍断之后,他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中,就像他最怕的溺水的感觉。但也就象溺水一样,当他放弃挣扎之后,大量海水注入体内,濒死的感觉飘飘欲仙,所以他也跟着交出了自我,不再挣扎,不再和命运对抗,以换回不再痛苦孤独。有读者说没看懂,希望这样的解释足够清楚-_-|||
  再:羽开始有对抗和憎恨,但所有的反抗都宣告无效。在单独囚禁求死不能后,他逐渐接受了忍长期给他的心理暗示,认为成为奴隶就是他注定的命运,如果反抗只会招来上苍更严厉的惩罚,比如清孝的死,所以他选择了顺从命运,而不是自杀,期望着死后能以纯洁的心灵和身体与清孝重聚。
  清孝当然是爱他的,但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不配清孝的,必须经历炼狱般的赎罪,才能和清孝在一起,因此在现世中,他仍然是孤独的。
  他母亲当然也是爱他的,临死前推开他,个人认为应该是不忍心无辜的小生命被扼杀,但刚刚被亲生父亲拒之门外,10岁的小孩子想法难免偏激。而忍当然是竭力这样误导他了。
  再:人都难免会有灰心沮丧的时候,但休息之后或者转换一下思维角度,自然会恢复斗志。可是羽一直长期处于忍的心理暗示和残酷折磨下,没有喘息的机会,不能寄望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完全理性的分析问题。山下面目的暴露,清孝的死,其实都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冲击,崩溃是逐步的,现在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第十七章 上帝之手(8)

  当金色的阳光顽皮地爬上羽的面庞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醒来。侧过身子,下意识地避过阳光的直射,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是一张绒毯,心下微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羽凝视着毯子,唇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他明明记得昨天入睡的时候,身上是没有盖任何东西的。虽然时已入秋,主人的卧室却是常年恒温。不过主人早起以后会开窗10几分钟,让屋里充满新鲜空气,大概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怕他冷,给他盖上的吧。毕竟,主人的卧房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至少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从没见过外人出入。
  毯子很轻,很软,蹭在脸上毛茸茸的很舒服,上面似乎还留着主人的味道。羽恋恋不舍摩挲了好一阵子,才把它叠好收起来,偷眼一看主人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奴隶起得比主人还晚,是要受罚的吧。主人虽然对他很好,可责罚起来也从不手软,羽还是有点害怕的。但比起责罚来,他更害怕主人生气。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主人,他还能爱谁呢?只是最近几天,主人对自己越发宠溺,有些小错也好像没看到般轻轻放过。对于做事一板一眼的主人来说,倒是很不寻常。羽虽然感激,但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他俯身舔食着主人给他留下的早餐,是营养丰富的牛奶麦片,但他仍然强烈地思念起平时主人让他从指尖取食的情形。主人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肌肤总是凉凉的,宛如寒玉雕成一般,阳光下煞是好看。每次他从主人指尖取食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装做不在意的舔到主人的手指。但奴隶没有主人的许可,是不能碰触主人身体的。虽然主人似乎不大在意这一点,他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取食完后为主人清理手指就成了他最乐意的工作之一,他喜欢用自己温暖湿润的唇舌包裹住主人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凉的肌肤被口腔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暖起来,然后主人会给他一个嘉许的微笑,让他恍惚失神好久,好久。
  可是今天主人不在,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草草结束了早餐,他爬进浴室,准备为自己清理身体,却在伸手开阀门的瞬间,整个地楞住。他手上居然没有镣铐!
  是的,他终于发觉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没有手铐,没有脚镣,甚至,没有项圈!
  他慌忙找到浴室里的镜子,的确没有,脖子上光秃秃的,像没有叶子的树。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他了?除了今天比主人起晚了之外。
  他呆呆地发了半天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太阳已爬上了中天,主人却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连亲自宣布判决都不肯。
  羽咬咬牙,决定还是先找到主人要紧,他爬出起居室,又是一怔。主人房间的大门居然是敞开着的,通往调教所大门的道路蜿蜒前伸,放眼望去,一个守卫也看不到。
  他心中一动,只见门厅的地板上正摆放着他的项圈、镣铐、钥匙,小茶几上则是一套衣裤。
  他慢慢地爬过去,衣裤正是他的尺寸,连内衣都准备齐全,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忍不住拿起来摸了一下,衣物是棉质的,手感很好。心里突然有些感慨,本来以为今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穿了,却没想到……
  他再次回头,看着那道敞开的房门和门前的小径。
  那条路通往他千疮百孔的人生。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还会遇到无数张面孔,经历无数风雨,以及……伤心。那个世界太复杂,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那样的爱恨太沉重,不是他负担得起的。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俯身捡起钥匙,给自己带上镣铐和皮项圈。
  那项圈的边沿已经有些发毛了。在做出这个人生最重大的选择时,他心里模模糊糊掠过的竟是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但他知道主人已经来到了他身后,尽管主人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鞭子打在他身上,明明是疼的,却奇特地感到安心。
  “你是谁?”
  “是奴隶。为主人而活的奴隶。”
  “你属于谁?”
  “属于主人,奴隶的身体、内心、灵魂,都属于主人。”
  一句话一句话地对答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生活似乎就应该是这么过的。
  他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飘入鼻端的,是淡淡的松香味道。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依偎着,看着阳光一寸一寸自窗口走过,静谧而安详。那一刻心跳的感觉,仿佛地老天荒。
  良久,主人慢慢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因为奴隶起晚了?”
  “不。”主人微笑,“今天是我起早了,不是你起晚了。”
  他侧过脸看着主人,眼里写着疑问。
  “因为你是属于我的。我有权鞭打你而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的身体立刻软了下去,主人的那句话就像最强的催情剂,让他顿时忘却了一切,只有他身后依靠着的这个人。
  感觉到了他的情动,主人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想每天鞭打你十下,来显示我的所有权。所以就这么做了。”
  说着托起他的下巴,正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任何事。”他不假思索地道。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什么?”
  “任何事。主人。”他热切地道,没有人可以怀疑这声音里的诚挚和坚定。
  主人凝视着他,眼神渐转凄凉,缓缓伸出手指,如抚名画般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勾勒,一遍又一遍。
  “我的确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主人终于道:“我的委托人要见你。”
  羽的笑容骤然冻结。
  忍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哑声道:“你以前得罪过他,也许他会给你一些惩罚。但这是最后一关,你总该跟过去告个别。”
  羽低下头。他想问,这一关过后,主人是否还要他?他想说,他真的很想还能回到主人身边。但他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发问的。奴隶的意愿,无关紧要。
  他慢慢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忍的足尖,低声道:“是的,主人。”
  ***********************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忍还是吓了一跳。里面的气氛像是在开派对,房间中央是一张极大的椭圆形橡木桌,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西点和水果,正中间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摆放成塔。忍一行刚走进去,便听到一声口哨,纷纷扬扬的纸屑喷得满屋都是。砰的一声,香槟酒的软木塞被拔开了,金黄色的美酒从酒杯塔尖倾斜下去,注满了每个酒杯。
  龙介大笑着起身,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回头招呼道:“来来来,看看阿忍给我们带来的礼物!”身后两个人笑着走过来,却是浅见平一郎的两个女婿正彦和大岛武,每个人都是一幅笑逐颜开的摸样。
  忍不知怎的,觉得这笑容碍眼之极,侧身让了一下,公事公办地道:“人我带来了。这几天你可以检查一下,看看他是否足够温顺。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龙介笑道:“阿忍做的事,我当然放心。”
  他一面说,一面自顾自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赤身露体、戴着眼罩耳塞的浅见羽,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道:“喔,柜中人!可惜不是美女!”
  后面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龙介上前揪起羽的头发,就想把他拖出来,动作颇为粗鲁。忍不觉上前一步,道:“喂!”
  龙介应声回头,道:“怎么?”
  忍一怔,顿觉语塞。说什么?难道说:“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别说别人,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虚伪。
  他这一怔神,龙介已扬眉笑道:“放心。该你的酬劳,一分也不会少。我一向信誉良好。”
  忍尴尬地一笑,道:“那么,我先走了。有事。”
  龙介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随口道:“好啊。”一把将羽拖了出来。
  忍走到门口,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掌掴和羽自口塞下发出的悲鸣。他的身形骤然一滞,指尖微微发颤,但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他逃也似的出了大厦,车子一溜烟开出老远,才摇下车窗,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算熬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这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手下见他神色不对,本想说什么,想想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忍又低声骂了几句,也不知道在骂谁。他点燃一根烟,想着这几个月来他和那奴隶的种种,以及最近两天自己的小小放纵。因为始终在既定轨道上,这些无损大局的小意外终会逐渐模糊、淡化,不再留下痕迹。
  不过如此而已。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路旁的街灯和商店的霓虹次第亮起,衬得车里更为阴暗。忍疲乏地揉了揉脸,有些冷漠地想,也许自己应该放个长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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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1)
  忍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旅行社拿来的画册。夏威夷、希腊,都是有美丽海滩的度假胜地,但真要动身又觉提不起兴致。他懒懒地放下画册,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瞟到门厅前的地板。他曾经抱着那奴隶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寸一寸移动的日影。
  现在那里是空的。
  胸口突然一窒,有什么东西让他不能呼吸。
  三天了。龙介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也许,他应该主动打电话询问一下,至少应该知道雇主对他工作的评价。
  他迟疑着拿起电话,刚说明来意,便听到龙介一阵大笑。“阿忍,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我很满意,从来没玩得这么爽过!”
  他在电话里笑得轻狂,忍听得心脏好似漏跳了半拍。龙介肯定会报复,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总要让羽在公开场合签财产转让书,应该不会太过分。可是这样的笑声实在让忍感觉不安,两人告别时听到的那声掌掴加剧了心头的阴云。这个任性的家伙,不会又搞出什么事来吧?
  “你……”忍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反正他已经对你没有什么威胁了。”
  “好啊。”龙介答应得爽快,“放心,我现在都没兴趣碰他了。事成之后,一定给他个爽快。”
  忍一怔,有那么一刻他不能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停下来,感觉血慢慢冲上头顶。“你说什么?”他哑声道。
  “等事情过了,我会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龙介奇怪地道,“……喂,喂,阿忍,你怎么了?”
  “哪儿都不要去,我立刻过来!”忍来不及多说,抓起外套便冲了出去。
  *****************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非要立即赶来?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龙介一面不满地嘟囔着,一面拿出钥匙开了锁。
  忍注意到房间门口挂着“厕所维修中”的牌子,不祥的感觉越发浓重,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果然是个公厕。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抽水马桶没冲干净,混合着腥膻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被栓在小便池边的那个人。确切地说,更像是一团散发着异味的烂肉。
  那奴隶面朝下俯趴着,看不清他的眉目,全身都是精液和尿液。头发给弄得湿搭搭黏糊糊一片一片的,身上到处是青紫的淤痕、掐痕,还有不少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划伤和擦伤。尤其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臀部,歪歪斜斜地刻着字“贱猪”,似乎是用碎玻璃划出来的,旁边还有些细碎的刻痕和道道血污。大腿内侧糊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精液,后穴插着一根足有五六十厘米长、花花绿绿的纸筒,可笑地翘在空中,凑近一点居然还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
  忍闭了闭眼,努力控制住自己:“这是什么?”
  “烟火啊。阿忍你怎么连烟火都认不出来了?”龙介笑道,“可惜你没看到点燃烟火时他那副样子,太好玩了!”
  “烟火……”忍的表情好像被口水呛到,面色铁青地蹲下来,拔出了纸筒。那奴隶顿时惊醒,他似乎已经不大认识人,吓得不停地往角落躲,瑟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忍看到他爬动间肩头晃动的亮闪闪的东西,竟是几枚生生嵌入肉中的图钉。
  忍只觉手足冰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向后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走进来,迅速解开铁链,用毯子将那奴隶裹住抬走。忍随即跟了出去。
  龙介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道:“阿忍,你在干什么?”
  忍霍然回头,目中直欲冒出火来,寒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否准备就这么把他带出去见人?”
  龙介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什么事呢。放心,我们都很小心的,没伤到他的脸。身上也都是浮伤,就是在他屁股上刻了几个字。他总不会光着屁股出去见人吧。”他似乎觉得很幽默,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忍直气得浑身发抖,寒声道:“你还真聪明!万一高桥那几个老臣子多个心眼,那几个字就是你绑架虐待严重人身伤害的铁证!”
  龙介一呆,强笑道:“不会吧。难道他们还真把他剥光了检查?”口里虽这么说,声音却低了下去,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忍勉强耐住怒火,冷冷地道:“还有,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去见谁?你都快把他弄得神经错乱了。”
  龙介道:“你不是调教师么?”
  忍冷笑一声,道:“总算你也知道我是调教师,不是神仙!你以为我念一句咒语,就能让疯子复原?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他恨恨地一跺脚,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厉声道:“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听好了,他是我的奴隶,不是你的!我现在就把他带走,到时候借给你把文件签了,以后的事情跟你无关。绝不能再动他!”
  龙介被他一再讽刺,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怒道:“我们的约定可不是这么说的!是我在给你付钱,现在你的责任已了。我想怎么处置他,是我的事情!他是我弟弟,不是你的!”
  忍啧啧两声,讥嘲地道:“总算你还知道他是你弟弟!这么对弟弟的哥哥,我还真没见过!”
  龙介不由得恼羞成怒,道:“那是他先对不起我!浅见家本来就是我的,他只不过把他抢过去的还给我而已,可是他以前怎么羞辱我的,我报复一下有什么不对!”
  他越说越是激动,道:“我才是浅见家的嫡长子,才是公司的总裁。可是那个杂种,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却大模大样地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让我像个小弟似的给他打报告做企划,还当着董事会那么多人的面给我脸色看!就连高桥那些狗腿子都可以对我发号施令!我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忍越听越是火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牢骚话,森然道:“我不管你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总之,你不想到手的钞票化成水,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懒得再离他,拔腿往外走。
  龙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转阴戾,沉沉地道:“我说,你别是喜欢上那个野种了吧?”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2)

  龙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转阴戾,沉沉地道:“我说,你别是喜欢上那个野种了吧?”
  忍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转身,叫道:“拜托,别再问这种蠢问题!要知道,我是在帮你收拾烂摊子,你也不想大家的努力白费吧?”
  龙介冷哼一声,道:“你把别人当傻子吧?那野种一日不死,一日便有翻身的可能。就算他真的废了,也难免不被别人利用。把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留下来,那才叫愚不可及!”
  忍眼神一冷,沉下脸道:“你怀疑我?”
  龙介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冷冷地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人是我绑的,钱是我付的,我才是老板。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不要妄想其他。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忍定定地瞧着他,不怒反笑道:“很好,打算怎么做?事成之后连我一起灭口?”
  两人面面相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半晌,龙介缓缓道:“我知道你不会做蠢事。”
  忍淡淡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可我知道你一定会作蠢事。”
  眼中寒芒爆闪,语音倏然转冷,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还不知道你这个人?自己挥霍可以花钱如流水,但把几亿美元交给别人岂会甘心爽快?所以,这次从绑架到调教前前后后的资料我都有保留,包括来往电话和所有的影像监控,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我长命百岁,否则我死的那一天,就是这些资料曝光的日子,你就等着洗干净坐牢吧!”
  目注着龙介勃然变色的脸,他只觉痛快,踏前一步,双方距离不足一尺,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你别忘了,虽然绑架定计付钱的都是你,可浅见羽认的主人是我。我可以让他乖乖把财产转给你,也同样可以命令他把财产转让给我。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怕麻烦不想惹公众注目,也可以撒手不管直接带他走,你也只能看着钱财化成水,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龙介的面色,一变再变,终于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丝笑容:“阿忍,别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很重视你这个朋友……”
  忍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算了吧,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类假惺惺的场面话?弟弟都能这样对待,朋友算什么。”
  他冷眼瞧着龙介,淡淡地道:“不过你放心,我对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没什么兴趣。如果条件许可,我早就收山,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来,和外面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只要你不乱来,我自会信守承诺,不会出来坏你的事。”
  龙介怀疑地道:“一日两日或许可以,日子久了,你真的能耐得住寂寞?”
  忍冷嗤一声:“要听声响我自会养一大堆动物,比人可爱得多。”
  龙介怔了怔,突然笑起来:“用一大笔钱建一个自己的天地与世隔绝,就守着一大堆动物和一个奴隶。阿忍,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对那个奴隶没有感情?又怎么相信你会愿意让他一直只做个奴隶?”
  忍沉默片刻,冷冷地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都没有关系。总之,我人也要,钱也要,而且,要定了!你最好接受这个现实。”
  他显然已经不准备再谈下去,这时一个手下空着手走来,忍抬眼道:“事情办完了?”
  那手下道:“那奴隶太脏太臭,我们怕脏了车子,先在这儿清洗一下。”
  忍微微颔首,示意那手下带路。
  还是原来那个公厕,他们找了根水管,正对着那奴隶猛冲。那奴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全身给冲得白中泛青。已经结疤的伤口有些给弄破了,淡淡的血水流下来,瞬即被水流冲走。
  忍叹了口气,叫他们停手。
  那奴隶浑身颤抖,不住哆嗦,听到忍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一缩。
  忍蹲下来,脱掉外套,裹住他冰冷赤裸的身体,柔声道:“现在好些了么?”
  那奴隶在他手碰触到身体时,条件反射似的拼命挣扎,但在他的拥抱下终于平静下来,呜咽了一声,好像被冷雨淋湿的生病的小狗。
  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奴隶,一字字地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那奴隶慢慢停止了颤抖,反身抱着他,喉咙里格格作响。忍看见他手背上有一条淡蓝色的血管,神经质地微微抽动。
  隔了一会儿,他艰涩地开口,语音里满是感激、臣服和依赖:“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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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3)

  “主人……”耳旁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将忍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安抚地抚摸了一下那奴隶的头。
  自从那天把他从龙介那里带回来,足足两个星期那奴隶完全不能接受忍之外的人碰他。只要忍一离开,他就会抱着头把身体蜷缩成球状,瑟瑟发抖。忍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他的恐惧感逐步消除,慢慢打开身体,重新接受外界。但他始终无法摆脱那三天给他造成的阴影,脸上总是一副讨好的、瑟缩的神情,对忍更是千依百顺,唯恐有丝毫不周。带他到诹访湖来玩,是忍的意思,很清楚这会给那奴隶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原以为一定会有一番挣扎,没想到他只迟疑片刻便同意了,还是带着这样柔顺的、怯怯的笑。
  深秋的诹访湖寒意已深,暮云四合,水寒山重。寥廓空旷的湖面上人影绝踪,只有他们这一条小船孤零零地荡漾着,仿佛行驶在太空之中。那奴隶蜷伏在忍的身旁,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和宽松的休闲裤,像个畏寒的小动物依偎在主人的身边。外人看上去也就是一对发了疯的年轻人在这个天气出来游湖,没有人知道那样保守的衣着下是怎样诱人的躯体。但忍却是知道的,只因那套sm服装就是他亲手给那奴隶穿上的。那是一套全黑的紧身皮装,紧紧地包裹着那奴隶的身体,只露出胸前的两颗红樱,雪白的臀瓣和前面的性器。他还记得给那奴隶装上时的模样,即使见惯了各种妖艳肉体的他,亦感觉惊艳。他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恶意地捏了捏那奴隶的乳尖。那奴隶显然有些疼痛,咬住了唇,但还是温顺地挺起了胸任他玩弄,漆黑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濛濛水雾,带着些乞怜和讨好的意味,让人想起在晚风中颤动的白莲。那种脆弱无助的美一时竟让他屏住了呼吸。
  “你在害怕?”
  过了片刻,那奴隶低声道:“是的,主人。”
  忍凝望着肃杀阴冷的湖面,十二年前那女子就在这里葬身,这段旅程对这奴隶来说会是很难承受的折磨吧。
  然而那奴隶接下去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奴隶……很怕主人生气。”
  忍转过脸来看着他。那奴隶低着头:“主人说到这里来,奴隶迟迟没有反应,主人很生气吧?”
  忍静了一下,展颜一笑:“就怕这个?我没有生气。这里是在外面,不用自称奴隶了。”
  然而那奴隶似乎更加不安,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主人……主人……下次奴隶一定不敢了,求主人不要……不要……”
  忍皱了皱眉,捧起那奴隶的头,温言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说现在是外面,不用守家里的规矩。你想到了什么?”
  那奴隶狐疑地看着他,像是衡量他话里的诚意似的,慢慢平静下来,小声道:“奴隶,啊,我,我是担心主人不要我了。上一次……上一次主人带奴隶外出,就是,就是……”
  忍只觉心里一阵抽痛,索性把那奴隶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他那么轻,轻得好像一片羽毛,抬头看忍的眼睛里依然写满惶恐。
  忍用力搂紧了他,清晰地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你是我的奴隶,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那奴隶沉默了,垂下了眼帘。他的睫毛很长,在苍白的面庞上微微颤动,柔静如垂死的蝴蝶。“可是主人迟早会厌倦奴隶,当这具身体不能再给您提供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您还要我么?”
  忍看着他,脑海里闪现出第一次在调教台看到这奴隶的情形。那时他还在昏迷中,同样闭着眼睛,但分明能感觉到那具躯体里奔腾的活力。那种向日葵般的、沾着泥土味的粗野的美丽,和现在瓷器般晶莹脆弱的人影重叠起来,桀骜与温顺、坚强与脆弱、冷笑和泪水……在忍的眼前交错出现。
  最后他肯定地说:“是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那奴隶似乎怔了一怔,面上慢慢浮现出一缕苍白的微笑,低声道:“这世界上有永远么?十年后,二十年后,您的奴隶已经又老又丑,您还会要他么?他只是一个累赘而已,不会对您有任何用处。”
  忍屏住了呼吸。他沿着那奴隶的目光望过去,眺望着冰冷苍凉的诹访湖,慢慢地道:“你在想她,是么?你的母亲,羽千代。”
  怀中人的身体一僵,他似无所觉,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的母亲,毫无疑问是爱你的。否则她不会冒着被丈夫发现的危险把你生下来,她大可以把你当做一个多余的肉块处理掉。这很容易。但她没有。”
  “可是十年以后,她还是独自走了,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这种做法,比杀了你更残忍。十年前的宝贝,十年后成了累赘,以至于她把你和这世界一起抛弃。这就是被誉为最神圣最伟大的母爱,也不过如此。”
  “世人总是这样,他们反复无常,善变而又善忘,总是贪婪地追逐着索求着更新的,最新的,不理会他们已拥有的东西。他们总是向前跑,从来不肯停下来。在这样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有永恒呢……”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恍惚,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而虚弱,他察觉到了,于是笑了笑,盯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个变数就是死亡。死亡的提前到来可以改变一切,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让善变的人类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因为死亡,所有的爱恨都在那一刻终结,凝固成永恒。”
  “你的母亲,也是这样。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舍弃一切,只是舍弃了你。通过死亡,她让一段轻浮可笑的感情变成了永恒。”
  “所以世上是有永恒这回事的。只是,她的永恒里,没有你。”
  他慢慢地叙述着,似乎在告诉那奴隶,又似乎只是对自己倾诉。长夜将至,轻烟笼罩着整个湖面。依稀有人在喃喃低语:“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
  那声叹息,低回婉转,在荡漾的水波中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
  悲伤的眼,低垂的眉,在烟波深处隐隐浮现。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有个孩子在哭泣,稚嫩的童音在凄凉的晚风中飘散。
  “我只是希望你爱我。”
  爱我,别走。
  有一瞬间他似乎惊跳起来,过去的伤口追过来,纠缠着他,让他不能摆脱。细看才发现自己仍停留在船上,是那奴隶在拉着自己的衣角,惊疑不定地道:“是的,是这样的。可是她投湖的细节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主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是因为我……”声音戛然而止,他调匀了呼吸,从容地微笑道,“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他温柔地抚摸着那奴隶的头,静静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
  那奴隶看着他,眼中的疑云渐渐散去,代之以信赖和依恋:“那一天,妈妈从这里跳下去,她推开了我,不让我跟她同行,但她并没有放弃所有。”
  “她的怀中,在她贴心的地方,始终保留着一个青铜面具,刻着武田家徽的青铜面具,跟着她一起沉入湖中。那面具是浅见平一郎给她的。”
  “她仍然爱他。尽管他玩弄她,抛弃她,侮辱她,她仍然不能舍弃这段感情。她对他的爱,至死不渝。”
  “是的,您说得对。世上是有永恒这回事的。只是,她的永恒里,没有我。”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4)

  诹访湖,在战国时代归属于信浓诹访神社所有。欲进军信浓,必先收复诹访。战国雄藩武田信玄于是挥师征讨,杀大神官诹访赖重,毁其家而灭其国,却不顾众多家臣的反对,娶了赖重的的女儿为侧室,在新田次郎脍炙人口的小说中,她被称为湖衣姬。
  传说,信玄冷酷而纵欲,却对国破家亡的孤女湖衣宠爱备至,让他们的儿子取名为诹访胜赖,延续了诹访家的血脉。
  传说,湖衣美貌盖世,最终也被信玄的真情所动,爱上了这个强悍的仇人,但仍然难忘家国之仇,郁郁早逝。据说湖衣姬去世的那一天,诹访湖的水狂啸了一夜。
  传说,信玄对湖衣念念不忘,武田家世世代代家中都要有紫阳花,以纪念湖衣姬。而他们的儿子胜赖,在信玄死后成为武田家的实际掌控人,却难敌织田信长,武田家最终在这位诹访神族的继承人手中覆灭,成就了一段宿命般的悲剧。
  在大量以战国为背景的影视文学作品的不断诠释下,这段爱情被渲染得几近神话。——乱世姻缘、家国情仇,从来就是吸引眼球的不二法门。
  二十多年前,少女羽千代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上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浅见家主浅见平一郎。娴熟攻心技巧的花花公子,在浸满了湖光水色的浪漫气息下诉说情话,想必分外吸引人吧,于是一个廉价的青铜面具就轻易夺走了少女的全部身心。
  有多少平民女子不梦想着自己的是魔法点化下的灰姑娘,一夜之间便麻雀变凤凰?
  又有多少怀春少女,不期待着能象湖衣姬那样得到一个强势男人的心,权倾天下却独独倾心于自己一人?
  然而神话之所以是神话,就在于它的稀少和珍贵。不管电视上故事书上演绎了多少富家公子贫家女的动人传奇,现实多是始乱终弃的老套剧情。
  时过境迁之后,当发现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个笑话,曾经视若珍宝的爱情结晶也就变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存在。
  “小羽,你为什么不是吉野茂的儿子?”这句话也许还有另一重含义。这孩子的存在堵死了她最后一条出路,死亡因此成为唯一的选择。
  “其实妈妈不知道,吉野先生一直明白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奴隶幽幽的语音,冷凄凄地回荡在诹访湖上,“他待我好,待妈妈好,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尽快忘记那个男人。浅见平一郎来信州的消息登上了报纸,他其实是有预感的,所以才会带我和妈妈去看歌舞伎樱之吹雪,希望她能够以家庭为重,但妈妈还是去见了那个男人,还带着我。”
  “所以他那么愤怒也是有理由的吧。”那奴隶淡淡地说着,曾经很伤心很伤心的往事,现在说起来也只剩下平淡了,“当他骂我,打我,说我在那里就是为了提醒他有多失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也是,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凭什么养我?就算被他操了几次,那皮肉钱能有多贵?”
  他抬起头,看着满天迷蒙的星光,慢慢地道:“有时候会自我安慰,妈妈把我抛上船,大概是因为爱我吧,她想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有谁会在乎?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想证明我对别人有用一点,对社会有用一点,可是……好像确实没有谁需要我。”
  “没有我,吉野先生显然活得更好,他又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亲,而不是一个猥亵男童的中年刑事犯。而我继母对其他人是很慈爱的,别人都这么说。也许,是我的存在,引发了他们心底最阴暗的一面吧。真的,我想不出,除了灾难和不快,我还给别人带来了什么?”
  忍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插进那奴隶的头发里,慢慢地梳理着,一遍又一遍,传达着无言的安慰。
  那奴隶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笑容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回来看呢。”他把手伸进湖里,无意识地搅着水玩。“以前我一直很怕溺水,现在想起来,妈妈搂着我让湖水逐渐淹没我们的时候,并不很糟糕,心里很平静,倒是她把我扔回船上的时候,那感觉,糟透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从指缝间流泻的湖水,梦呓般的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想杀我,让我难过的是,她为什么最后不带我走?”
  忍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在怕什么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说,你怕旧地重游,怕看到吞噬了你母亲的湖水,但你却说,你怕我生气。”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底却流动着难以言喻的哀伤,轻轻地道:“所以你怕这湖,怕溺水,并不是怕溺水带来的窒息感,而是这之后带来的分离与孤独。”
  并不意外主人对自己的了解,那奴隶挪动了一下身体,向忍偎依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道:“谢谢主人,谢谢您还肯要我。就算不是永远,也已经很好了。得一刻是一刻吧。”
  忍用力搂紧了他,感觉他的心跳,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你,我会杀了你,也不会抛弃你。”
  那奴隶看着他,眼睛慢慢湿润了,低声道:“谢谢。好希望我能向您证明,我也可以对您有一点点用处。”
  他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颤抖,苍白的面庞在幽深的夜色中仿佛一缕随时都会随风消逝的幻影。忍禁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抹过他淡如水色的唇,柔软而微凉。四围寂寂,船飘荡在静谧平和的湖面上,有规律地摇晃着,泛起的轻响抚慰人心。他们静静地坐在船首,看着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在星光下闪动着细碎的光亮。
  良久,忍打了个响指。那奴隶应声而起,脱去了衣裤,趴跪在船舱里,低声道:“请主人使用奴隶的身体吧!”
  他的语音低沉而性感,动作优雅而流畅,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他不是在卑贱而淫荡地求欢,而是在翩跹地起舞。黑色的皮衣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暴露出雪白的双丘和引人遐思的密处,是拒绝更是诱惑。
  忍看着那奴隶,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那就是他一手调教出的成果,他最好也是最坏的作品。他微笑着,却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纤长的手指,慢慢地抚摸着那奴隶的身体,背脊、腰线、臀部……然后,停下来。
  那奴隶的臀部原本刻着“贱猪”的字样,现在给纹上了一丛向日葵的刺青,光鲜亮丽的花朵,巧妙地掩饰住了原有的伤痕,但细细抚摸,仍然可以感觉到的细致花纹下粗糙的刻痕。
  伤痕仍在,无法抹去。
  但那向日葵刺得生动,花瓣舒展,姿态耀眼,俨然一簇簇金黄色的火焰。
  忍皱了皱眉,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何品位脱俗的母亲会喜欢这种粗野的花朵。
  “喔,可我确实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花啊。”女郎俏皮地向他眨眨眼,那是他永远神采飞扬、不知疲倦的母亲。他还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态,以及她眼中闪动的光亮,翩然灿然宛如林间飞舞的蝴蝶。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5)

  “喔,可我确实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花啊。”女郎俏皮地向他眨眨眼,那是他永远神采飞扬、不知疲倦的母亲。他还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态,以及她眼中闪动的光亮,翩然灿然宛如林间飞舞的蝴蝶。
  “美是唯一值得珍惜和追求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真,不相信善,毕竟那是些众说纷纭人言人殊的空泛概念,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恶意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真正证明它们存在。”她说着这样极端灰色的话语,语调却仍然是轻快的,“但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感受到美。那是超越任何意识形态的、永恒的存在。”
  “美是无处不在的。你看那里,孩子,看那起伏的山峦和裸露的岩石,那么美丽的线与面。”她生机勃勃的目光投向大地,大地也因了这样的注视而燃起火焰。
  “美是穿越时空的。记得道元禅师的和歌么:……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四季轮回,流年似水,美却各具姿态,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美就蕴藏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而比这更美的,是生命。鹿的温顺,鹤的优雅,只是一种姿态,他们之所以胜过植物,是因为他们体内有着盎然的生机。但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与人类相比。” 博物馆里,她指着油画中那些白皙丰盈的肉体对他说,“看,人类的身体是多么的美丽,男人的刚健,女人的柔媚。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躯体里蕴含着思想和爱,有一颗敏感的、懂得爱的心,有一个关切这世界、并给予热忱回应的灵魂。因为这个,仅仅因为这个,我们才成为世界的主宰,造物主的宠儿。月下的沙漠是多么的美,可没有人类的注视,就不过是一堆死寂的沙子。”
  夜色中的诹防湖幽深寂静,如过去岁月里那些绵绵不绝的忧伤。在那摇荡的时光之船上面,那奴隶正安静地跪趴着等待他使用,淡淡星光沿着那修长的轮廓投下一圈优雅的剪影。那些狂野的、粗糙的东西,被细细地筛过,滤过,只留下一派宁静祥和,宛如河床上的沙金般闪亮。他抚摸着那奴隶的身体,指间所触,微凉的肌肤如丝绸般柔软。那么美丽的身体,一点一滴,都是由他塑造。湖上吹过的风很冷,他却因了自己的创造而一点点地兴奋发热。
  仿佛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那奴隶的身体泛起阵阵轻颤。他的手指在那奴隶的臀部轻轻地打着转,感觉到对方惊人的敬服与温顺。那是具年轻男人的身体,却即将如女人般被使用,那姿态是顺从的,被动的,包容的,犹如一匹柔软的布匹。“臀部是男人性格中女性气质的隐秘所在。” 他突然想起萨特的这句话,不禁微笑了,纤长的手指随即探了进去。
  她纤长的手指热情地抚摸着他的面庞,娓娓的话语如清泉般潺潺而流:“知道么,孩子。皮格马里翁的雕塑之所以能超越古今,是因为神在那雕塑里注入了灵魂。因为皮格马里翁爱上了自己的作品,祈祷神灵赐给它灵魂,那是他给爱人最好的礼物。爱的力量是多么伟大,无知无识的顽石因此获得了生命。”
  “所以,孩子,不要去相信辉夜姬之类的无聊传说,认为拒绝爱才可以飞升上天。事实上,有爱的人才是有福的,他们比修士更加接近上帝。”
  手指已经增加到四根,粉色艳肉在他的拨弄下忽隐忽现,不住翕张,雪峰深处的密穴幽静神秘,仿佛正等待着他输入生命之源。如同皮格马里翁在精心雕琢的过程中爱上了手中的塑像,他在调教中不断投入了太多的自我进去,以至于再也无法放下那个他耗费了他太多心血的奴隶。但他不象皮格马里翁需要向神灵祈祷,而是直接将自己的灵魂输入了那具肉体。那是完全的、彻底的占有。那奴隶是他的东西,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属于他。
  他毁灭,他创造,微笑着向造物主挑战生命的美。
  他握手成拳,慢慢地伸了进去,伸进那幽密的洞穴深处。
  “这就是我喜欢向日葵的原因。尽管植根于泥土之中,却无时无刻不在追随着太阳的脚步。它不能移动呢!可仍在灵敏地捕捉着光与热。再没有比它更富有生机的花朵,再没有比它更能代表生命本身。”
  手指、手腕、手肘,通过层层肉壁的阻塞,进驻到身体最深处。狭窄的通道温暖而紧窒,包裹着他的手臂,宛如戴上了一个熨帖舒适的棉手套。在他手臂进入的那一刻,那奴隶的身体骤然紧绷,他感到柔软的内壁在推挤着他,但并不带来丝毫压力,他的手就静静地放置在那奴隶的肠道里,宛如婴儿躺在母亲的子宫之中。那一刻的感觉,温柔绵长,如同站在时光的尽头,看尽落花。
  几乎在他五指伸展开来的同时,那奴隶便达到了高潮。火烫的肌肤,情色的呻吟,那是沉沦欲海不愿醒来的颠倒迷失。他的手掌缓缓移动,时而扩充内壁,时而蜷曲成拳,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那奴隶的强烈反应,俨然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他这个时候缩回手,就会掏出那奴隶的肺腑乃至血肉,然后那具完美的躯壳就会象掏空的口袋一般枯萎下去,无复任何生机。
  那具身体就随着他的拨弄而起舞,那个灵魂就在他的五指间颤栗。
  那奴隶的呻吟愈发醉人,一声声叫得他浑身都热了起来。快感如同潮水般走遍了全身。这快乐与性欲无关,却比任何一次性交更让他销魂。他的身体火热,头脑却异常清明,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将他推至巅峰,而风暴之巅却是一片清平天地,犹如月照大地,虹落浑尘,洁净而庄严。
  在那一片奇异的宁静里,他能感觉到那奴隶的每一次呼吸,肠壁的翕张,乃至血液的流动,对方的一切似乎都在应和着自己的节奏而动,宛如逐日的葵花。而他就是那太阳,唯一的光源,至高的主宰。这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宇宙,正围绕着他和那奴隶静静燃烧。
  Ecstasy.
  极乐。
  狂喜。
  一时间他几乎感动落泪,他曾经无数次地从理论上知道这个词,却从未奢望过这一生还能体味。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生都不太可能经历这样的高峰体验。
  “有一种快乐胜过世间所有快乐,那就是和自己遗失的灵魂再度重逢。”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6)

  有一种快乐胜过世间所有快乐,那就是和自己遗失的灵魂再度重逢。
  毫无疑问,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就是他了。他也固执地相信,如果还有人能感受得到他的寂寞,一定就是那奴隶。那奴隶就像为他而生,是他的另一个自我,生活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拥有他不可能拥有的珍宝,经历着他那被人强行折断的人生,如今在命运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就像影子找到了实体。缺月终得圆满。那奴隶逐步沦陷的过程就是他迈向新生的过程,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留下些什么。
  幽凉的风吹过烟波浩渺的诹坊湖,呢喃的波声如同岁月一声悠长的叹息。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
  他的生命是否还会象一桶打翻的颜料那般不可收拾?
  阳光下,花圃中,年幼的他看着画布上翻覆的颜料不知所措:“啊,妈妈,为什么我总是画不好?这些美丽的颜料,全都弄翻了。”
  母亲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婉好听,如同闪烁着阳光碎片的风,吹过幽暗的走廊:“孩子,你只是太心急,慢慢来。那些花没有脚,不会跑的。”
  然而到底是有天赋这回事的。那些向日葵依然灿烂,他的画布也依然一塌糊涂。一年以后,他终于承认,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母亲那样的天才画家,不可能像她那样在画布上把美丽保存至永恒。
  “喔,这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母亲是失望的,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来,语音依然带笑,“我不在乎你是否能画好画,只在乎你的感觉是否足够细腻。即使你画不出来,美也依然存在着。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体会,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
  他伸出手,抚摸着那碧绿的叶子和金黄的花瓣,温暖的阳光跃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沿着叶上的脉络慢慢移动着指头,突觉心里一跳,一种战栗的感觉直切神经末梢。纵横的叶脉好像人的血管,似乎真有鲜血在沿着那些纤细的线条汩汩流动。那是他第一次从无知无识的草木里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那些花没有脚,不会跑的。”
  可是那些花会死的。
  可是那种美不会属于他。
  金黄的向日葵迎风招展,昂首天外,朵朵都是拒绝的姿态。
  对他而言,美就是这样一种外在的、凛然的东西,固守着一个神秘的世界,他可以感知,却无法进入。
  总是这样的。
  他总是被拒绝。被美拒绝,被爱拒绝,被这个世界拒绝。只有这个奴隶,从身体到心灵都对他开放。
  他急不可耐地解开那奴隶衣上的拉链和扣子,甚至用嘴去咬开。哗的一声,那奴隶身上的皮衣被拉扯至腰间,露出雪色的背。
  “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体会,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
  滔滔逝水,急急流年。他的感觉依然敏锐,依然能从一片落叶感知到秋意萧瑟,能从他人微颦的眉尖察觉其内心的汹涌,可为什么他的心如此荒凉?
  像一面镜子,能清晰地鉴照出周遭的一切,却无法给予热情的回应。
  有光,有亮,却无法再燃起火焰。
  世界包围着他,他却无法融入,注定只能做个冷冷的看客,冷漠着,嘲笑着,同时又艳羡着,那座镜中的城池。
  像是感觉到他内心的焦灼,那奴隶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他只觉轰然一震,如此妖艳魅惑的身体,却有着这样一张圣洁无邪的面孔。那奴隶似乎浑然不觉那姿势的淫荡下贱,只是全心全意地因为可以取悦他而微笑。一个全然为自己而生的人。
  他把那具身体翻转过来,吮吸着前胸的红樱,如同婴儿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那奴隶的白臂蛇一样的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再一次带入欲望的海里。
  潮起潮落,原始的气息刺激着他,温热的身体包容着他,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大汗淋漓。
  所有的绝望和茫然似乎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
  母亲之所以喜欢和不同的男人玩恋爱+做爱的游戏,大约也就是这种心态吧。
  他随即阴郁地笑了,怎么会?看她每次从卧室里出来的样子,容光焕发得象刚吃了唐僧肉的女妖精,哪儿来的绝望和茫然?
  “喔,我爱他们每一个人。”母亲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他的质问,神情甚是愉快,“他们给我不同的感受和灵感。”
  “孩子,你不要那么烦可不可以?”她皱起了好看的眉,“我不可能一直就坐在这里看着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要学会寻找自己快乐,自己的爱。”
  “这画是你划破的么?”她气得发抖,“我花了三天才画好这幅画,而你看到的只是我三天没有陪你!”
  他看到母亲的背影,她正对着浴室里的镜子吹干湿漉漉的长发,然后她回过头来,面对着他,神态平静,但眼里有少见的疲惫和憔悴。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她淡淡地道,“你已经十四岁了,应该懂事了。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别人管我。我有权选择和谁交往,就算你是我儿子,也没有权利干涉。”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好吧好吧,你当然有权利选择男人,可外面那个,那个杰克还是威廉,他只是个发型师,根本什么都不懂,给你什么见鬼的灵感了?还是个有夫之妇,你就不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骂?”
  “别人说什么,关我什么事?”她不为所动,拿起吹风继续吹头发,一面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吹风的电线,一圈圈地缠在左手食指上,如一团纠结不清的心事,“我当然知道他不止我这一个伴侣,我也是。这又怎么样?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好,那就行了。我的天,我干嘛跟你说这个?你有什么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别忘了你是我儿子,是我在养你。”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这样对我?用不着你养,只要你告诉我父亲是谁,我现在就走!”
  她修长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发白,啪的一下,电吹风竟然被生生扯断!她干脆将吹风筒一扔,直直地盯着他,漆黑的眼里有着强烈的恨意和痛楚。但她并没有发作。沉默片刻,她轻轻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也知道我的朋友一向很多。”
  她走了出去,砰的关上门,毫不理会他。门后传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讥嘲:“要走可以。帮我把浴缸放好水,杰克要洗个澡。”
  他呆立当场,不知不觉已握手成拳。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还插在电源插座上的电吹风,吹风筒给扯断,露出了一小节光裸的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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